王艳艳：吃完饭再走

前些日子，我去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旅行，陪同我们从新加坡驾车到马来西亚的是小姑子的丈夫，也就是妹婿，妹婿是新加坡人，他的妈妈是马来西亚出生的华人，出于对马来西亚农村的极大好奇，应我的要求，妹婿带着我们回了一趟他妈妈的娘家，那边住着妹婿的舅舅一家和二姨一家。从吉隆坡驾车三个多小时，下午4个小时多钟才到，那是个华人为主的乡村集镇，人们都住在镇里头，村子里面除了种植基本不住人了。我们先看到妹婿的二姨和二姨丈在门外头忙活，于是把车停在了他院子里，二姨的房子建于1974年，应该那也是马来西亚农村快速发展的时期，房子比较陈旧，但很干净整洁，电器也基本上齐全，就是似乎少了会客室和沙发椅子，二姨丈跟我们寒暄几句后就骑着摩托车去镇中心喝咖啡了，二姨站在门口跟我们东一榔头西一榔头闲扯着，并没有请我们住下来喝水。

过了一会儿，我们看到对面居住的舅妈倚靠在大门口，她显然知道我们来了，我们一群人跟着妹婿的孩子也大声称呼着“老舅妈”（也就是我们中国称呼的舅婆），舅舅家显然比二姨家房子气派很多，大而新，听妹婿说舅舅生活水平在镇上也算得上中上水平，马来西亚农村以种植棕榈和热带水果为主，他舅舅家年收入也有几十万马币，雇佣了好几个印尼的工人干农活。我们进屋的时候，舅妈桌子上刚好有一盘切好的水果，木瓜和芭乐，她于是顺便招呼我们吃她自家的水果。得知舅舅在果园里面干活，又是我强烈要求，我有点鲁莽，想去舅舅家的果园看看，一来难得有机会近距离接触马来西亚农村，二来也想看看妹婿舅舅的模样，舅妈没有什么回应，也没有跟舅舅电话知会，也没有说不好，妹婿于是叫上二姨的儿子开车，我一起去了果园，大概15分钟的车程。妹婿舅舅红光满面，略显年轻，架着一副眼镜，很是斯文，看到我们，没有太多问候和客套，像见到村里头熟人似的，按照我们对果园各种水果的好奇和询问，他一一作答，果园很大，中间还有一栋专门引燕子筑巢的建筑物，也就燕窝的收集地。我们走马观花，很快就过掉半个小时，于是告别果园的舅舅，我们匆忙返回舅舅家，到他家时已经将近六点了，马来西亚没有明显的四季变化，虽然中国是冬季，可是那边还是那么闷热，我感觉到非常口渴，可是就没有看见舅妈或二姨倒水给我们喝，更没有听见他们留我们吃晚饭，哪怕是客套。

我心里嘀咕着，妹婿催促我们上车，尽快找个地方吃饭。虽然原本我们就计划好赶到马六甲吃饭，但短暂的马来西亚乡村体验总让我好像缺了什么似的，望眼看去整个农村乡村物质还是很富裕的，可内心却空荡荡的，上车后，我就跟妹婿闲聊，提到我的困惑，他说很正常啦，现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都人与人之间都很淡漠啦，亲人之间的距离很远了哦，亲戚之间也很少走动，更别说一起吃饭。妹婿的话语让我理解了他舅舅舅妈以及二姨二姨丈的行为，其实他们也是很淳朴的人，但是当我作为一个中国人感受到的那份失落，或者也是他们在曾经经济高速发展过程中不小心失去的，可是我们作为中国人却还在习以为常享受着的，人与人之间传统的热忱和好客，亲人间最常见的要求“吃完饭再走”这样原始的情感表达。

这让想起了我的家乡，我的客家乡村大布村。由于家庭的变故，父母离开武平岩前农村近20年了，之前生活在厦门，又在很多年前随着姐姐一家移民到了新西兰，农村的老屋也卖掉了，从地理概念上说农村已经离我越来越远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每年都还会回去好多次，只要有机会，我总是很喜欢回到自己没有了家的村庄。记得2014年4月，我和几个朋友从厦门开车去广东河源，经过我所在的村庄，为了让几个要好的朋友了解我的家乡，我特意拐进自己的村庄，也顺便去看看年迈的姨妈，姨妈跟我妈妈都是从广东嫁到我们同一个村的。好像我们到姨妈家也刚好下午四五点钟，姨妈见到我们来了，很是欢喜，把能吃的都搬出来给我们吃，还挂电话给表哥马上回家，表哥很快回来后，进门就让表嫂杀了一头鸡，自己扛上锄头到屋子后面去挖春笋，因为表哥知道我喜欢吃春笋，我看到这些动作马上就跟表哥表达，我只是带朋友过来看看我出生的地方，顺便也看望下姨妈，我们要赶路要紧，可是表哥回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了一句“吃完饭再走”，很是霸道，好像是命令，看到这样，我们只好留下来吃了晚饭，饭菜很可口，可是表哥那句：“吃完饭再走”的质朴话语更加可口，侵入人心，让我们风尘仆仆的路途变得很温润。或许这就是我潜意识里一次次愿意回自己乡村很重要的原因吧。

从新加坡返回厦门的飞机上，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现代化城市，我第一次有了莫名的惶恐，我们的国家也在高速发展，我们的乡村在不舍昼夜地建设，我们每一个人都沁润在物质财富的酥软中，我们在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商业文明和契约文明，我们变得更加算计和理性，我们挥霍着无比丰富的商品，可是，我们的传统文明和乡土文化是否也该倍加珍视和留存？希望我们在快速城市化、城镇化的过程中，“吃完饭再走”永远不会被落下，“吃完饭再走”在丈量着我和你的距离，”吃完饭再走“在温暖着一个村庄的亲情。

【编后语】大布村位于闽粤交界处，是武平县的南大门，205国道、长深高速穿村而过，是一步跨两省的地方。大布村山环水绕，鸟语花香，林荫成片，溪清流如带、四周群山环绕，绿树如烟，清丽幽雅，绿树掩映，遮天盖日，一片睛天碧绿，宛如世外桃源。村民依山傍水居住，村容村貌优美。生态文明不仅是修路绿化，也不仅是调节人与环境的关系，更是“以人为本”的一种肯定。重新发现故乡，是时代的命题。此文在全国“重新发现故乡”征文中选中选登，在于作者对故乡深深的眷恋和热爱。（王松兴）